看不见的辫子 (2013-8-8)

朱其自称在搞学术辩论, 而我看到的分明是两根辫子。

清朝人的辫子,是最煞风景的,鲁迅的文章里说到“大清国”的留学生时,就生动地描写了自豪的辫子党人的动态神色,令人叫绝。

然而,我一直觉得现在的中国的所谓学术圈,其实还是留着一条辫子,这条辫子虽然看不见,却对于中国人梦里痴狂的神色更有增益,不但如此,因为看不见形状,比民国初期剪的那种辫子要硬了许多、长了许多、纠缠了许多。

中国人的辫子,对于汉人来说是一种耻辱,哪怕康雍乾盛世,那条辫子荡来荡去的,还是叫人说不出的滋味-毕竟是异族统治下的奴才世界啊;今天的国内学人,还是个个拖着一条辫子,让无形的手牵着,这会儿脖子扭扭的还神气活现的,冷不防就被提拎起来,很戏剧。

留着祖传的大辫子的人,上位的时候一定记得这条辫子的好处,挺着大肚子跟人分享维护大辫子的原则性,指着别人的辫子指示:这条短了、那条小了、还有的怎么藏在帽子里了?!人家以为他要剪辫子顺应世界潮流的,他倒强调起辫子的无敌:没有辫子的"没有一个是男儿"!还有大批的辫子军人,到处张贴着辫子理论,中国人假如被剪了辫子,一定比俄国人剃了光头还糟!

就朱其来说,辫子有三种用处:度量衡、鞭子以及烟幕弹。

先说度量衡, 就是他们以为万能的马列博士学历。鞭子每一节都等距的时候,正好可以用来度量和记事,据说远古的时候人类记载事件,就是用绳子打结来记的。今天的国人领导多是理工科出身,对于社会发展的看法,只有一个生产率的问题,所以讨论任何社会问题,只有一个用辫子计量的经济问题。我昨天听洛杉矶中文台关于一胎化放宽的辩论,无论正方还是反方,都力图用经济的好坏来说明自己的看法,我才发现,即使在海外的民主人士,也有一根这样的辫子,除了数据测量,他们读不通人类社会的人性涵义。要说国内的艺术评论人,有了一顶马列博士的冠冕, 就自以为足够指手划脚, 而马列思维方法则更加根深蒂固,因为关于辫子的哲学方法论深入人心,所以没有办法让他们理解”好“与”不好“这种基本人文价值了。

再说鞭子,辫子虽然是发,却有某种鞭子的暗示。中国人最怕的就是主人的鞭子,这种辫子晃来晃去,就是要威胁国人:当心鞭子!这种辫子的用法,其实是很阴损的,它不打人,却胜过打人,因为这是一种群体的心理,一看到中国人,就想到这种鞭子的存在了,不但主人有鞭子,奴才们也各自都有,互相打、互相防。评论家本来是独立的职业, 不应该是国家体制内的帮凶, 可是这几个人之所以能够挥舞他们头上的鞭子, 也无非是有了一块国家XX院的中级职称, 就觉得有了无形的主子给自己撑腰, 有恃无恐。而看客们也会因为看到他们背后主子的大小而起哄互殴, 艺术圈乱作一团也不足为怪了。

最后就是烟幕弹,什么烟幕弹?那就是无限利用私人生活道德说事。这种辫子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,你不尊重它,就是敌视中国传统道德文化。辫子舞动起来的时候,凡是中华子孙必须恭恭敬敬,凡是友好盟邦必须客客气气,假如你指责、笑话辫子的古怪,一定他们嘴巴里的:烂人。所以闻松揪住王南溟有前任女友的事痛哭流涕, 跟王的太太述说控诉, 并要求她看清了王的真面目离开他, 被拒绝以后又恨恨然恶语出口。这种古怪的思想和行为, 实在也只有他的那根辫子在作祟了。

奴才不只是指身份,更是文化人格,指政治秩序下的人的自我身份认同。辫子,更是绳子,强权施加于被统治者身上捆绑自由意志的绳子,也是愚民们自我阉割,寻求认同和利益的绳子,捆绑自己,也捆绑他人。(胡杨林)

这样的辫子,很难剪,很难理-我但愿中国人是不留辫子; 我但愿中国的艺术圈子也没有仗着辫子招摇过市的。如果大家都看明白这个道理, 就可以一起来修理修理那几根难看恶心的辫子了。